,記載了那位白衣神君的一些習慣,相比其餘雲中城裏的神,他格外喜歡走下不周山,走到山河之間,或與城民共歌共飲,或與精怪同游同戲。在一兩則殘缺的逸聞里,說他有時為了不被認出來,會像凡人一樣,戴上面具。
「那張面具是他親手刻的啊……」月母喜怒難辨地望着那張深黑漆金的面具,「人以巫儺通神,那神呢?神以巫儺通什麼?」
「不……不可能……」
太虞族長臉色慘白,喃喃自語。
他終於意識到這麼多年,自己、空桑以及天外天,到底錯過了一個怎樣驚人的秘密。
而千里大陣中,除去空桑百氏,還有一個仙門無人說話——玄清門。玄清門不長於刀劍拼殺,而是專於神祀佈陣,在不周山斷絕,上下相分之後,他們最常利用祭祀的方法請天外天的上神降臨。
人神難通,因此需要「神降」。
降神的儀式中,巫儺面具是實現上下相通的一種媒介。各個城池中,祝師祝女們,也會通過戴上面具的方式,從而讓城神附體,或者短暫地調用城神的力量。人以巫儺通神,那神呢?
神以巫儺通天地!
「……不可能!不可能!」太虞族長尖銳地喊起來,「上神芸芸,兵甲覆面者何其眾,如果能以巫儺溝通天地,那我神太陰怎麼沒有告訴我族之人!荒謬!荒謬!」
月母居高臨下地俯視他,仿佛在看一個跳樑小丑掙扎。
「太陰?」她聲音說不出的輕蔑,「太陰算什麼?」
是啊,太陰算什麼?
師巫洛以指腹輕輕碾過那張面具中心新多出的一點殷紅,久久地凝視着它。
諸神芸芸,眾妖攘攘,凡人蒼蒼。
除了那時還一身白衣的神君,再不會有人發現了……那是遂古之古,那是真真正正的鴻蒙未辟。那時連十二洲都還沒建成,隅隈未有洲嶼為定,幽暗無邊無際,天地之間的第一座城,是他親手建起來的。
只有他發現。
也只會是他發現。
師巫洛銀灰的眼眸印出深黑面具上的金紋。
依稀間,又看見當初那藏在林木深處的小屋,白衣的神君帶着輕快的笑意,用飽蘸金漆的筆尖在面具上描繪出美麗的紋理——那是聽神君說了那麼多世間的萬事萬物後,初生的天道提出的第一個請求。
「我能不能碰觸看看?」
能不能知道,你觸碰草花樹木與飛鳥時,是什麼感覺?
「讓我想想。」
白衣神君在瓊花蔭下仰首,清風吹過,淺紅的花落滿肩膀,又輕輕滾落。
那時地上的城池只有一座,他還有許多東西都不懂得。
察覺他的沉默,神君笑起來「想什麼呢,肯定有辦法的。你等我幾天。」
「好。」
幾天後,神君真的想出了辦法。
在最後一筆金漆繪好後,神君撫去浮木,將面具戴在自己臉上。
「怎麼樣?」第一次通過巫儺儀式,令天道依附在自己身上,神君也顯得格外新奇,一邊興致勃勃地詢問他的感受,一邊以指尖稍微扶了扶面具,戴得正了一些,「現在能感覺到了嗎?」
木紋在指腹留下的印記,輕風拂過衣袖的氣息。
世界忽然有了形體。
他記住了血液的溫度與一位神的呼吸。
那時他還不知道有個詞叫「生離死別」。
直到神君從雲中墜落。
神君將那張始終好好護着的巫儺面具高高拋起,說了句誰也不明白的抱歉……說好了要送你一個清平美好的世界,最後只能給你一個殘缺的人間。說好了要一起泛舟飲酒,最後只能給你留下一個親手觸碰世界的希望……
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完成。
還有太多的約定沒有遵守。
紅衣墜落,成萬千流火。
他觸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