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巷。
「鱬城產緋綾,色澤之艷,冠絕天下……」
舟子顏一邊走,一邊同他們介紹。
鱬城絲織業極盛,幾乎家家戶戶門口都有布架子,用來染布的顏料盛放在陶缸里,發着微弱的霞光。舟子顏同大家解釋,鱬城的鱬魚每年都會換一次魚鱗,鱬城人就將換下的魚鱗收集起來,研磨成粉,以此染出的布,便和那條赤鱬的顏色一般無二。
城中的人將這樣得來的布稱為「賜紅」,地位等同枎城人勺蒹水釀落葉為酒。
仇薄燈打傘走在舟子顏身後。
街道兩旁的竿上掛着深深淺淺的紅布緋綢,大大小小的赤鱬在布匹間倏忽往來,就像海中的魚逐浪戲波。雨水落到綢布上,水愈洗布愈紅,偶爾染缸中的顏料被游進水中的魚尾甩起,飛濺空中,就會化為流光散去,像一朵朵小小的煙花。
一路上,不斷有赤鱬過來,用額頭頂一頂舟子顏的手,用燦燦的尾巴拍拍他的臉頰,用魚鰭勾勾他的頭髮。
舟子顏對此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鱬魚群聚時輝煌美麗,但分散游於整片城中時,或尾隨人而行,或三三兩兩追逐打鬧,或忽隱忽現藏於角落,就顯得活潑可愛。左月生幾人忍不住伸出手去,想和它們玩,但手剛一伸出去,赤鱬就閃電般游遠了。
反倒是專心撐傘走路的仇薄燈身邊有不少赤鱬。
它們追逐他的衣袖衣擺,在身邊捉迷藏,不時撞到仇薄燈的手背上。仇薄燈反手將撞上門的一條小魚攏住,它也不掙扎。
「小傢伙有點頑皮。」舟子顏替它們道歉。
仇薄燈搖搖頭,表示沒事。
他把手放到眼前。
其實他只是虛虛地攏着,以這條小鱬魚的體型完全可以游出去。但它卻安安靜靜地待着,桃花般的魚鰓一開一合,身上的光透出指縫,一明一暗。仇薄燈有種自己攏住的不是魚,而是一顆小小的星星的感覺、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它們這麼親近外城的人。」舟子顏感嘆,「它們喜歡你。」
喜歡……他嗎?
仇薄燈攤開手,小鱬魚輕輕碰了碰他的指尖,搖頭擺尾地游出傘。
它們能在無雨的空氣中停留,但不能待太久。
「我觀仇仙長的紅衣便是用鱬城的緋綾製成。」舟子顏對仇薄燈說,「您有興趣嗎?我可以領您去看看賜紅的那條神魚。」
「這麼多條魚,你分得清楚是哪條?」
左月生問,他對舟子顏這位前山海閣第一天才其實有點好奇,因為老頭子有次喝醉後,拍着桌子把這個名字罵了大半天,順帶地把他也罵了大半天,說他要是有舟子顏十分之一的出息,他也不用這麼勞心費神云云。
不過左月生不像婁江,他體胖心寬,激將法對他毫無用處,根本就不屑於做誰誰誰的「十分之一」。
當個紈絝不比當個天才來得快活?
「分得清的。」舟子顏笑起來,隨手指着兩條魚說,「你們看,它是深丹色,它是淺彤色,它的尾巴長一些,它的稍短一些……很好認的。」
左月生幾人沉默地看着兩條大小、形態、顏色簡直一模一樣的魚結伴都面前游過。
……很好認?
「不過我是城祝,不需要認就知道誰是誰。」舟子顏笑笑,補充解釋。
「鱬城的神魚有上億條了吧。」葉倉忽插口問。
舟子顏詫異地看了眼這位跟在太乙小師祖身後「奇裝異服」神色肅穆的瘦高少年,微微頷首。
「就算是城祝想要認清這麼多條魚,也不是簡單的事。」葉倉說。
他以前是枎城的祝師,並且是天賦最好的祝師。
鱬城群魚多如神枎的葉子,而即使是葉倉,也不會說自己認得神枎的每一條葉子有什麼不同。
陶容長老重重地哼了一聲。
頗有些神色懨懨的婁江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舟子顏辭宗回城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