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得端正:
「阿泉沒了,你又不打算再娶婆娘,我豈能忍心見你孤獨終老。
何重,過來磕頭,叫爹。」
那個約莫二十五六的健壯男子毫不猶豫,膝蓋一彎就拜下去。
楊猛驚訝道:
「東家這是?」
何文炳垂下眼皮:
「我想做個主,讓何重認你做乾爹,給你養老。你現在年紀也大,總得有人在身邊照顧,時刻孝敬着。
再者,你那一手虎鶴十絕的功夫,也該傳下去,何重他練過幾年拳腳,底子不錯,平時可以多指點下,算是提拔後輩。」
穿着灰色勁裝的健壯男子當即磕頭:
「乾爹!」
楊猛喉嚨滾動兩下,像有一口痰想吐出去,卻生生咽回去:
「好!多謝東家體恤掛念,何重這個義子,我楊猛認了!」
何文炳撫掌一笑:
「老楊,你對魚欄忠心耿耿,我絕不會虧待你,內城有座兩進的宅子,備了三個廚娘,六個婢女,還有七八個夥計,都是牙行買的,最會伺候人了,你且搬過去享清福吧。」
楊猛這次卻沒答應:
「東家,我大半輩子都在堆金街住着,實在難離。」
何文炳微微一愣,隨即爽朗笑道:
「人老就不願意挪窩,情有可原,那就讓何重領着雜役僕從過去,你繼續吃,我這陣子腸胃不好,郎中說要少食多餐,便不陪你了。」
「東家!走好!」
楊猛起身恭送。
「乾爹,我跟你喝兩杯。」
跪在地上的何重爬起來,笑呵呵倒着酒。
楊猛悶不吭聲,大口撕咬已經涼透的炙烤鹿肉,滋滋的油花從裏面擠出,叫人嚼得津津有味。
……
……
何泰坐在後堂,見到何文炳繞身出來,連忙上前攙扶:
「爹,還是您的手段高,幾句話就壓死楊猛這個老東西。」
何文炳捏着兒子的手掌,語氣淡淡:
「聰明人聽得懂話里的意思,楊猛沒了兒子,孤家寡人,他若不靠着魚欄,往後日子能清靜?
你要跟白阿七走近,最好從梁家入手,讓楊猛給梁老實賠禮,把梁三水籠絡好,他白記魚檔就脫不出魚欄手心。
等過幾日,你再許他兩家鋪子,請他多吃喝玩樂,出入青樓勾欄,大家就是一條船上的朋友。」
何泰心下瞭然,愈發佩服老爹:
「爹,你幹嘛把何重讓給楊猛當乾兒子?他都一練大成了,放進衛隊好生栽培,做個統領不在話下。」
何文炳眉頭微皺,瞧了何泰一眼,耐心解釋道:
「楊猛跟梁老實斗這麼久了,快入土的關頭,被我強行按着腦袋,拉下老臉認錯,他會服氣?留着終究是個隱患。
派何重過去,一是為了盯着,免得楊猛想不開上吊跳河,壞了你的事;
二是他早年帶着衛隊,縱橫黑水河,沒少受鹽販、商幫的孝敬,家底很厚。
等楊猛沒用了,他也就該閉眼了,剩下的家業、武功,自然由作為乾兒子的何重繼承,一舉兩得,順勢為之。」
何泰心頭一顫,再次感慨,薑還是老的辣。
一桌山珍宴,一番敘舊話,就把楊猛算計得乾乾淨淨。
「爹這是教你,養狗不可餵飽,更不能給它反咬的機會,敢呲牙,就打死。」
何文炳手掌冰涼,哪怕他曾經是二練好手,而今氣血難免衰退:
「爹的身子骨還算硬朗,足夠撐個十七八年,我沒打算讓你在黑河縣這種泥潭打滾,所以才苦心巴結排幫,想着給你謀稅吏的差事。
泰兒啊,咱們雖是何家偏房,可往上數三代,其實也出過『道籍』大官。
你要爭氣,最好能拜在道官的門下,光耀我何家的門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