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沉睡。
從此,滄海桑田,歲月不知。
*
……赫爾淮斯是被吵醒的。
亡靈的哭嚎聲響成一片,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震天似的哭嚎着。悲戚的嗚咽聲像狂風自山谷中呼嘯而過,聽得人骨縫發寒。
冥界深處的冥王宮殿裏,像是在閉目養神的銀髮神明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比人還高的漆黑鐮刀安靜地立在他右手邊,一頭酣睡的黑色三頭犬匍匐在他的腳邊。
「嗚!——」
亡靈的哭嚎聲終於傳入了幽靜的宮殿。
不知沉睡了多久的赫爾淮斯睜開了眼睛。
他的瞳孔是蛇一樣的豎瞳,金燦燦的,像正午時分的太陽。他的虹膜是漆黑的,幽深而寂靜,透不進一絲光亮。他的眼白是銀色的,像極了冥界流淌不息的銀色死靈深淵。
匍匐在他腳邊的三頭犬警覺地抬起頭,三個猙獰的狗頭同時齜起利齒,銅鈴大的血紅色眼睛直勾勾地瞪視着緊閉的宮殿大門,四肢蓄力,只等主人一聲令下,就能立刻衝出去撕碎膽敢打擾主人安眠的罪人。
赫爾淮斯無聲地笑了,他伸手摸了摸三頭犬最中間的頭。
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手從黑色的衣袖中伸出,纖長的手指撫摸過三頭犬並不柔軟的毛髮,停在了它支起來的三角耳朵上。
「刻耳柏洛斯……我睡了多久了?」
銀髮神明的聲音很空靈,像山林中的清泉,又像海上朦朧遼闊的海霧。
刻耳柏洛斯搖頭,它們也不記得了,時間是最難記的東西。
赫爾淮斯收回手,慢慢地站起身來,絲綢般質地的黑色長袍自然地垂到他的腳下,層層疊疊的,像一朵漆黑的花。
比他這個主人還要高一個頭的鐮刀緩緩霧化,沒入了他的右手手背,一朵纏繞黑色荊棘的紅色玫瑰浮現在他的手背上,小小的,只有眼珠子那麼大。
他的母親是谷種與春之女神,尤愛紅色玫瑰,說它是熱烈愛情的象徵。他的父親投母親所好,把好好的一大片紫色曼陀羅花全部連根拔起,挪到了銀色死靈深淵邊上,原來那片地都種滿了紅色的玫瑰花。它們常開不敗,遠遠看去,像一片燃燒的泛着花香的火海。
赫爾淮斯喜歡荊棘,長了尖刺的黑色藤蔓一點都不嬌氣,隨便哪裏都可以長,還可以用來做武器。
他的鐮刀名為死靈鐮刀,是死亡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烈烈燃燒的地獄火,銀色死靈深淵裏的死魂水,N金屬的刀柄,X金屬的刀身,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和存在是死靈鐮刀砍不斷的。
哪怕輕輕劃一下,都能感受到靈魂碎裂的痛苦,地獄火無情的灼燒將會伴隨其永生。
赫爾淮斯已經沉睡很久了,久到冥界只剩下他和刻耳柏洛斯了,其他曾經的存在都已經因為神力消散而消亡了。
死亡形態各種各樣的亡靈幾乎填滿了冥河對岸,他們尖叫着,哭喊着,哀求着,得不到解脫,也無法再次死去。
很殘忍,不是嗎?
生不由己,死後依舊不由己,人生寥寥百年,幾乎沒有多少東西是自己的,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可憐,也殘忍。
赫爾淮斯停在了冥河彼岸,他腳下就是靜止的銀色死靈深淵,迫不及待想要親吻他衣袍的冥河暗淡無光,像暗流一樣流動的人類死後無法割捨的想念半死不活地起起伏伏,對岸的哭嚎聲已經驟然停止了,冥界又恢復了之前死寂的模樣。
像死了一樣。
戴着金色月桂花環的銀髮神明靜靜地凝視着腳下平靜得可以當鏡子照的銀色死靈深淵,兩人高的地獄三頭犬趴在他身旁,一動不動地瞪視着對岸的亡靈們。
良久,銀髮神明終於動了。
他揮了揮寬大的衣袖,黑色的袖子像濃重的霧,飄飄悠悠的,散開又匯聚。
——起風了。
死寂的冥界起風了!
那是比亡靈的哭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