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外是漫天的飛雪,寒風刺骨。可一門之隔的堂內,卻是暖融融的,上好的無煙金絲碳在獸爐里合着龍涎香慢慢熏烤,將熱量充斥了整間屋子,還使得淡淡的清香也滿溢屋中。
大同巡撫劉應箕只着一襲輕袍,很是閒適地站在長案之後,正端詳着自己剛剛寫就的一幅字。那是一首唐人劉長卿所寫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雖然直到現在叛軍也尚未被徹底剿滅,聶飛及其他幾路亂軍都躲進了易於藏匿的太行山中,但劉應箕這些日子來卻沒了之前的急迫感了。
反正這罪名是免不了的,但在把鍾裕這個欽差拿捏住後,他也不怕會在此事上擔太大的責任。既然如此,那何不放開心懷,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呢?
雖然以劉巡撫如今的身份,實在難以和這詩中所描述的生活聯繫起來,但看着那漫天飛舞的大雪,他就不覺想到了最後那句風雪夜歸人,也很享受這種寂靜的氛圍,於是便寫了這麼一幅字來。
劉應箕作為進士出身的官員,自然寫得一手好字,而在閒適的心情下,這一幅字還大大地超出了他以往的表現,尤其是那最後的一個人字,雖然只是一撇一捺,很是簡單,卻給他一種從紙上跳將出來的靈動來。
這幅剛寫就的字看得劉應箕連連頭,臉上還掛上了淡淡的笑容:「唔,我平生所書,當以這一幅為最佳。看來得送去裝裱一下,也好流傳給子孫後代。」想到這兒,他又提起筆來,在詩後續寫題跋,再寫上自己的姓名與日期。
可就在他寫上自己的姓名,還在寫萬曆二字時,門就被人敲響了。這打擾讓他的眉頭不覺輕輕一皺:「最近不是沒什麼要務嗎?怎麼還有人來打擾我?」雖然心裏有些不快,他還是答應了一聲:「進來吧。」不過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
「大人……」進門來的,是他的一個親信下人,一見劉應箕頭也不抬地自顧繼續寫着字,到了嘴邊的話便是一停。
「有什麼話就,別吞吞吐吐的。」劉應箕抬眼看了他一下,頗有威嚴地道。
「是!剛才外面有人急急來報,是……」着他又頓了一下,但在看了自家大人一眼後,還是把話了出來:「那欽差副使,錦衣衛千戶楊震回來了,現在正往欽差行轅那邊去呢!」
「什麼?」劉應箕聞言身子陡然就是一震,手上蘸滿了墨汁的筆也跟着一抖,一大滴墨就隨之滴落,落在那幅字上,瞬間就使這幅讓他頗為滿意,打算着留給後人的字給毀於一旦。但此刻的劉巡撫根本就沒心思去心疼這幅字了,難以置信和深深的憂慮同時充滿了他的胸臆。
其實在經過這段時間的了解後,劉應箕已知道在欽差隊伍里,楊震才是那個更難應付的傢伙,而且鍾裕還受了他不的影響。本來想着既然已借蒙人之手將他剷除也就沒什麼需要擔心的了,可沒想到,此人的命竟如此之大,這都過了好幾個月了,所有人都以為他必死無疑了,他居然就又回來了?
「真是禍害遺千年哪!」在恨恨地道了這麼一句後,劉應箕便把筆一丟,吩咐道:「來人,給本官更衣。」
雖然外面天寒地凍,還下着不的雪,但他卻不能不遭這罪,去附近的欽差行轅見見楊震了。不然他還真擔心這個傢伙會在那邊搞出什麼么蛾子來,雖然他相信如今的鐘裕已不再是威脅,但心才能駛得萬年船哪。
就當劉應箕急匆匆要過來時,在欽差行轅這兒,已起了一些變故,而引發這變故的,自然就是才剛進城的楊震幾人了。
其實在進入大同城時,楊震就與守門的軍卒間有過一次矛盾。雖然大同並不禁止蒙人進出,但像他們這樣看着很是狼狽的蒙人打扮之人還是引起了守卒的疑心,頓時就有不少人將他們給圍了起來。
好在夏凱亮出了一直帶着的錦衣衛腰牌,才嚇退了這幾名卒。而後,楊震他們便從這些人口中打聽到了欽差並未離開此地,並且早已從華嚴寺搬出,進駐到了官府為他們準備的行轅之中。不過同時這也暴露了他們身份,讓人早早地就趕去巡撫衙門報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