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蓋八匹馬拉乘的翟鳳玉路馬車,一路鈴鈴作響,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上走,最後停在一道樸素無華的山門前。山門上方三個石刻的篆體小字,菜根庵。
青幔珠纓帘子一掀,宋氏、董萱瑩和董阡陌依次從馬車裏下來。
清晨山頂上的春寒侵體,宋氏和董萱瑩一人手捧了一個紫金浮雕手爐,董阡陌卻兩手空空,指尖凍得發青。
山風一吹,她單薄的肩頭微微一顫。
董萱瑩回眸笑問:「四妹你穿這麼少,不冷嗎?」
董阡陌的唇色蒼白,卻也笑着回道:「頭一回吹到這樣涼爽的山風,只覺得新鮮沁脾,連冷都不覺得冷了,阿嚏」
宋氏回頭,皺眉看向兩個女兒,「山門乃清靜之地,咱們這趟可不是出來玩的。萱瑩,你跟律念師太進去念經吧,我昨日已經遣人跟她打過招呼了。阡陌,既然你着了風寒就別亂走了,去房裏歇着罷。」
一個臉龐細窄,顴骨極高的尼姑從裏面迎出來,聞言接話道:「阿彌陀佛,貧尼是此間的主持,律念。山路難走,終年到頭也沒有幾位香客,因此廂房備得少,左勻右勻也只騰出三間,各位施主們可能要擠一擠了。」
這一趟來,除了宋氏母女三人,還帶了五名下人。
宋氏和董萱瑩帶的是居嬤嬤、王嬤嬤並兩名粗使丫鬟,董阡陌帶出門的卻不是貼身丫鬟五月,而是小丫頭桃枝。
董萱瑩掃一眼桃枝,冷哼道:「四妹怎麼把她帶出來了?」
桃枝像受驚的小動物一樣往董阡陌身後藏,董阡陌微笑道:「我怕她留在風雨齋又亂惹麻煩,關也不是,打也不是,只好暫且帶在身邊。」
「那四妹你可好好看緊了她,我是最不慣尖嘴小人在眼前晃來晃去的。」
「二姐放心,她不敢亂走。」
律念師太介紹了菜根庵的情況,今年春雷之後,庵堂東廂的屋宇半塌,只剩下一間漏風的廂房,不過西廂還有三間上好的廂房。
董萱瑩為難地說:「這可不好辦了,我和母親一起睡吧,怕夜裏練琴吵到母親休息。我和母親一人一間吧,又怕要茶飯,要添燈油時隔壁無人響應。」
董阡陌爽快地說:「這好辦,我去住東廂那一間舊屋,二姐你和母親住在西廂,一人一間,還能留一間給嬤嬤丫頭。」
「這怎麼好?」董萱瑩柳眉輕蹙,搖首說,「漏風的房間晚上多冷呀。」
「我冷慣了,在家裏還喜歡開着窗子睡。再說了,母親打算上山進香,是早就有了安排。本來也沒準備我這一份兒,誰讓我自己偏想跟來呢?」董阡陌意有所指地說,「打擾到你和母親就不好了。」
宋氏最後拍板決定下來,「那就先這麼住下,阡陌你住一夜覺得冷再來跟我說,再想辦法。」
於是包袱款款的,宋氏一行人往西廂而去。
律念師太走上前,跟董萱瑩悄悄說了句,「請二小姐跟貧尼來。」董萱瑩一副早就明白的神色,蓮步隨行,跟着律念師太往正堂後的地藏菩薩殿去了。
董阡陌幽幽望着那二人離去的背影,一刻後,她回頭沖桃枝笑了,「走吧,咱們也去歇歇。」
桃枝這才鬆了口氣,拍着小胸脯說:「奴婢還以為二小姐一見了我,會將我立即拖出去打板子呢,沒想到說兩句就完了。夫人昨日差點沒一口吞了奴婢,今天連罵都沒罵一聲。」
「你呀,還不管好你的嘴,還沒吃夠了苦頭?」董阡陌輕聲責備道,「一個不小心這話傳進了人家耳中,又惹一通麻煩。」
「那小姐你再救我一次呀。」桃枝撒嬌說。
走進廂房,屋裏桌翻凳倒,一張木板床空蕩簡陋,不過窗台上卻有一爐靜心檀香。
董阡陌掰開火摺子,點了一塊檀香,才悠悠道,「昨日之事只能說你運氣好,再來一次都不會這麼順風順水。我縱有十個想救你的心,也抵不過你一張呱呱亂叫的嘴。」
「奴婢說的話都是小姐你教的。」
「我只教了你兩三句,你自己發揮了二三十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