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當歸見到婢女口中所謂的「瘋婆子」時,微微吃了一驚,因為厚厚的胭脂和鉛粉下面,那一張臉看着極眼熟。卻費了一點兒勁,才想起她原來是姝琴。
當初她是個美貌之餘又不失頭腦的女人,把關墨吃得死死的,在關家裏着實風光了一陣子。後來聽說,她懷的孩子掉了,人就變得有點瘋癲,或者說三分裝瘋七分清醒。那個時候,何當歸還見過她一次,關墨死後就沒再見過了。
「她這是幹什麼?」遠遠打量那個蓬亂着頭髮、手足亂舞的女人,何當歸奇道,「清園的管事呢?誰把她放進來的?」
婢女答道:「這個女人幾乎每天都從圍牆的狗洞鑽進來,在園子裏面瞎鬧騰,這樣子好幾個月了,護院大哥們都沒心情跟她鬧了。奶奶嫌她吵,待會兒讓護院大哥攆走她,奶奶進去納涼吧!」
何當歸看了一會兒,輕笑一聲道:「這裏的穿堂風涼快,讓我再略站站。」
護院很快到了,拿着棍棒呼喝,想將姝琴嚇跑或捉住。不知是那些人太笨拙,還是姝琴太靈巧,怎麼捉都捉不住,眼看着她越跑越往裏。姝琴口中還高聲呼喊着:「還我的孩子,賊,你們這些賊偷走我的孩子,不得好死!」
何當歸蹙眉問:「什麼孩子?」
婢女們你一言我一語,適時解答着:「是七爺的小少爺,那個瘋婆子一直想偷走小少爺,她這是賊喊捉賊!」
「七奶奶可還記得,上次關家二少爺來園子裏鬧事,青小姐讓他拿金子來當賠禮,可能就是一句玩笑吧,誰知關二少爺隔幾天真讓人抬了幾箱金飾和玉石來。」
「那時您已不在,熠公子命人暫且收下,沒想到那瘋婆子就藏在其中一個箱子裏混進園子!真陰險!」
「瘋婆子還偷走小少爺,不知餵了什麼給他,讓他大病一場,連累我們也跟着挨罵。」
「前幾天熠公子回來,接走了骨瘦如柴的小少爺,真可憐,大夫說小少爺可能活不過秋天了。那女人是個瘋子,害死了小少爺都不用抵命,真沒天理!」
她們七言八語,讓何當歸聽了個大概,又用研判的目光望了對面兩眼,轉身離去,聽憑身後的院子亂成一片。
朦朧的天色映出一道新月的形狀,屋裏掌上了燈,桌上擺滿何當歸愛吃的菜。薄荷一邊布菜,一邊還不忘勸道:「老人家都說,男人是沒有籠頭的野馬,越跑越野,小姐你也該上上心了。奴婢雖然幫姑爺騙小姐回了揚州,可是在那個問題上,奴婢堅決站在小姐這邊!」
何當歸懶懶道:「哦,我要喝雪耳盛湯。」
薄荷義憤填膺地說:「從前是蕭姑娘、帛兒,走完一批又來一批。那個叫紫霄的,生得跟個蛇精似的,走路一扭一扭的,小姐你可不能輸給她!」
「哦,」何當歸又道,「我不吃薑絲,把菜里的薑絲全挑走。」
幾名端茶的婢女聞言,都上來幫忙,薄荷連忙攔住,讓她們都出去。薄荷不贊同地看着何當歸,道:「不能挑食哦小姐,吃菜就跟吃藥一樣,得勻稱着吃,從沒聽說那一味藥難吃就從藥方中剔除的。您一直這麼瘦,焉知不是挑食的緣故?」這樣說着,不光不聽何當歸的話,還反過來把多多的薑絲擱進她面前的碗裏。
何當歸撲哧笑了:「原來如此,你這不是挺明白的麼?一盤菜炒好了,裏面有各種材料,就像這些辛辣發苦的薑絲,不是你說一句『不喜歡』就能憑空消失的。」
薄荷聽懂了她的意思,不由撅嘴道:「這怎麼能一樣?那些像薑絲的人可不只是苦,她們都是不能吃的東西!難道小姐打算硬吃下去嗎?」
「怎麼會。」何當歸輕輕推開盤子,彎唇道,「我從來不吃自己認為難吃的菜,如果對方不肯妥協,我就只好勸服它消失了。」
六月是梅雨季節,第二天夜裏下起淅淅瀝瀝的綿針細雨,迷藥徹底排乾淨了,何當歸不覺得困,就側臥着假寐,到四更天時,有茲茲拉拉的雜亂怪聲傳進耳里。一抬眼帘,入目是一隻張牙舞爪的黑色蠍子,沿着床腳往上爬。
這還不算,床幔上嘶嘶的滑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