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寧在北疆當兵時,他自己和身邊的同伴都對蒙古人充滿了恐懼。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蒙古騎兵以其超強的機動性,能在上千的範圍內周旋進退,將時間和空間作為己方最大的助力。
為了應對這種優勢,郭寧在軍事情報的收集、傳遞方面下了極大的功夫。遍佈在北疆的大量屯堡、烽燧和密集的道路耗費了巨大資源,也是其中一環。
這是自古以來中原政權與草原政權對峙時必須要做的,秦漢如此,宋金如此,大周照樣如此。只不過大周的基礎工作,是為了支撐本方精兵長驅猛進,以己之長撼敵之長,這又與秦漢宋金不同而仿佛極盛之唐。
想得很周到,但落到實處,發現在情報上頭根本無需擔心。這幾年蒙古的軍事情報壓根不通過屯堡和烽燧,直接隨着商隊和明暗的貿易通路滾滾而來。
定海軍起家的時候,主要的財源是和南朝宋國進行的皮毛和馬匹貿易。馬匹倒也罷了,本來就是南方持續所需。這幾年南方天時不正,冬季經常滴水成冰,無數百姓對毛皮、氈布之類的需求,也是翻着跟頭往上猛漲;其數量之龐大,遠遠超過東北內地能提供的範圍。
不是說大周非得賺這個錢,可大周本身,也是南朝宋國大量商品的傾銷之處,非得拿出足夠的貨物出售來平衡。
所以大周一直在南朝宋國和蒙古草原之間做着二道販子。在和蒙古保持軍事對抗的同時,又始終鼓勵經濟上的密切往來。
這一來的好處,便是為了做生意,蒙古人自家就會帶來各種各樣的消息。無須特意打探,蒙古各部的帳落分佈、畜群肥瘦乃至各部兵力多寡強弱,部落首領的立場堅定與動搖全都會及時傳遞到有司。草原上的情形對大周而言,完全沒有秘密可言。
相對應的麻煩也不少。那就是蒙古人自有蒙古人的忠誠和執拗,大周有什風吹草動,也總會有人想盡辦法從大周境內脫身,將情況通報給世世代代統治他們的部落首領們。
當然更多的人並非出於忠誠,而是出於最直白的利益考量。比如這一次,許多在大周境內討生活的蒙古人覺得,既然大周要削減在北疆的駐軍,那蒙古人必定會再度偉大。於是好些此前在漢地過得不亦樂乎的蒙古人,忽然又懷念起草原風物,嚮往起鐵蹄和長刀了。
草原上的居民千百年來都是如此,隨風倒是滲入血脈深處的必備技能。連中都城都會有人臨時起意,試圖脫身。綿延上千的北疆沿線,那樣的人可就更多。
短短兩旬之內,只各處屯堡和運輸線上逃亡的蒙古人,就超過了三百。縉山附近某個據點新設的氈布工場,還有剛學會編制氈布手藝的蒙古匠人串聯起來,發動了近乎暴動的逃亡。
盧五四在中都被詢問時,立刻就提出以抓捕掌握氈布編制紋樣的蒙古人為理由,這還真不是瞎掰。
不過,中原之人對草原近況的了解,難免略慢一步。
郭寧授意部下們縱放各種來路的蒙古人逃回草原,是因為逃走的蒙古人越多,大周北疆駐軍即將大量縮減的消息傳播的速度就越快,傳播的範圍就越廣。這將會影響在草原上窮瘋了的蒙古別部,讓他們形成洶洶之勢推動黃金家族和成吉思汗的決定。胥鼎把這個謀劃看在眼,也覺得是蒙古人難以應對的陽謀。
這個陽謀的前半段,進行得很是順利。只不過蒙古人逃回到草原以後,面臨的局面和郭寧的預料略有不同,目標實現的過程,也比預期多了一點點波折。
那些窮瘋了的蒙古別部,十有八九已經不在了。
此前別勒古台所部與周軍精銳交戰失敗,不得不坐視着周軍安然而退,沿途挾裹無數從草原深處逃亡的漢人奴隸。
別勒古台為此暴怒之餘,也找到了解釋自家失敗的理由。他隨即通報說,這次戰鬥,是因為蒙古人內部不穩,給漢人製造了北上進攻的機會,更是因為蒙古各部內部,出現了太多親附漢人的叛徒,以至於仗都不敢打、打不贏。
這話自是託辭,但他率部與周軍廝殺的時候,戰場周圍將近十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