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贛州城內百姓並不多,耿百順帶着從頭至尾清點一遍得了一個大概的數。
也就三四萬人,和兵卒差不太多,故而召集起來很是容易。
百姓們紛紛放下手裏的活計,聚集到了城北的一片新開闢的廣場處,說是廣場有些不太恰當,因為這裏原本也是一片民宅,不過被朝廷兵一頓燒掠後殘破不堪,所以魏稟坤索性帶着人手把這裏的民宅全給拆除,暫時清理出這麼一個可以納民的空地。
趕等到這次所謂的訴苦大會結束之後,再重新啟建民宅。
駱永勝到的時候百姓已經基本來的差不多,魏稟坤還給建了一處小高台,用來留給駱永勝講話用,雖然效果未必見得有多麼好,但站高一點說話,總能讓聲音傳播的更遠一些。
「都說了叫訴苦大會,主要說話的是百姓不是孤,要這高台做什麼,拆了吧。」
駱永勝不願意登台,而是帶着幾個親兵直接走進到百姓中間。
「今天孤召集大傢伙來,是有些話憋在心裏不吐不快,時間可能會很長,大家都坐吧。」
說着坐,幾個親兵正打算去尋椅子,卻見駱永勝直接席地盤膝坐下,只好有樣學樣。
就這般,以駱永勝為中心,數萬名百姓圍着團的都坐了下來,等着駱永勝接下來的發言。
「都不要那麼拘謹,今日只是一場閒聊,孤來和你們大傢伙說說話,順道呢給大家講一個故事。」
駱永勝招手示意讓魏稟坤等人湊近來坐,後者等坐下來就小聲嘀咕了一句『注意安全啊大王。』
但見駱永勝擺手,便又都老實下來。
「今日,是咱們回家的第一天,勉強算是一個好日子。」
等到整個廣場一片安靜無聲之後,駱永勝才開口,聲音在靜謐的夜中格外清晰,和着夏夜的風可以傳的很遠,這也算是駱永勝聲音的一大特點,清亮且富有穿透力。
前世就是靠嘴吃飯的,沒這點先天優勢端不住這碗飯。
「但是這一天也是一個悲傷的日子,因為在這一天我們大家都在做着同樣的事情,那就是為自己的親人,收屍。」
聲音在這裏變得低沉下來:「在今天之前,我們足足在外漂泊了幾個月,靠着躲避在深山密林中僥倖偷生,終於盼來了重回故鄉的日子,卻又不得不接受生離死別的痛苦。
我們不得不正面這一殘酷的現實,面對親人離開我們的現實,當我們兩淚交錯、肝腸寸斷的將親人們的屍體焚化安葬的時候,孤甚至看到很多人哭到昏厥。
孤的大臣勸孤,希望可以將親人們直接下葬,而不是如這般燒成青灰,但孤卻不得不做這麼一個壞人,因為你們還活着,孤要為你們這些活着的人負責,還要保護你們不受到瘟疫的侵害。
孤相信,咱們的親朋故友也不希望他們在離世之後再因為瘟疫,污染了你們對他們的思念,死去的人已經死了,活着的人要更好的活下去才是。」
哭聲驟起,繼而感染一片。
一民哭、十民哭最後到萬民齊哭。
無數的哭聲匯成一片,直衝蒼穹,那無盡的悲傷甚至讓明月變得晦暗,讓浩瀚繁星失去了光澤。
這一刻,連天地都陷入了悲傷之中。
「我們的親人,為什麼會死,又是如何離開我們的。」
這是駱永勝拋出的問題,他在問出這個問題後看向離着自己最近的一名老人,含淚問道:「老大爺,您家中是誰離世了。」
「兒子和兒媳。」
老頭眼裏留着渾濁的淚水:「那群禽獸殺來的時候,兒子護着我和兒媳逃出城,就在剛剛離開城郭的時候,他和兒媳被箭射死了,俺命大,裹挾在逃難的人群中逃了出來。老天沒眼,為什麼讓俺這個糟老頭子活下來,卻奪走了孩子的生命啊!」
自老頭之後,越來越多的百姓開始說起他們的悲慘遭遇。
人的苦難各不相同,但悲傷卻是共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