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敬豐雙手撐着膝蓋,箕坐在榻上,抬眼望着銀盞燃盡的赤石脂、鍾乳芯,不由生出感慨。
儘管道喪之後,濁潮上漲,一度曾經吞沒席捲整個赤縣神州,不僅傾覆諸多道統、法脈,使得萬千傳承就此斷絕,更讓修行環境越發惡劣,猶如重回蠻荒。
除卻長駐府城的五座道宗,其他未得龍庭授籙的旁門散修,若無靈機滋養神魂念頭,淪作邪魔之流的可能大增。
但也有一樁不算好處的好處。
悉數埋葬於虛空當中,曾經被大宗大派百般珍藏,束於高閣的傳承經典。
只要膽子夠大,福分夠深,機緣夠足,往往都有機會染指一二。
東奔西跑尋覓外物,時常出入山野大澤的那幫野修,更是由此衍生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全新營生。
——倒斗道人!
他們專門踅摸求訪道喪之前的大宗大派山門,而後錨定方位,佈置科儀,繞開或者破壞本來的禁制,取盡其中尚存的功法、丹藥、靈機等等。
府郡城外的鬼集秘坊,正兒八經的旁門散修三五成群,聊天閒談的時候,倘若不會幾手倒斗本事,就會被人小覷輕視,認為是土老帽,沒啥出息,早晚餓死。
畢竟散修不發橫財,這輩子連道藝二境入定抱胎都難完成。
「我聽大哥講過,偷雞摸狗的倒斗道人裏頭,也有出手不凡的頂尖大佬。
尤其在好久之前,一個名叫『驢道人』的奇士,連破封王嶺、金瓶山、百器門,挖走好幾座內景地,震動道宗。」
何敬豐言語夾雜着些許憧憬,這位長房嫡系的七少爺,打小愛聽說書、看話本、讀演義,心間未嘗沒有仗劍天涯,闖蕩江湖的美好遐想。
但吃過幾次風餐露宿,雨淋日曬的苦頭後,便很理智的收起念頭。
「老奴於天水府也聽過此人的事跡,封王嶺千年前,為神兵谷的山門,金瓶山則是龍虎寺的駐地,縱然下落線索,早已被探明,但卻因為層層禁制阻礙,始終沒有誰得手。」
羊伯眯起眼睛,接過話茬:
「這個驢道人神不知鬼不覺,輕易就把這些內景地攻破,確實有一兩把刷子。
最為稀奇的是,驢道人身邊疑似有一尊武道四練層次極高的傀儡,許多打他主意的散修,統統都命喪黃泉。」
何敬豐搖搖頭:
「府郡城外的山澤野修,亦是藏龍臥虎,難怪大哥數次叮囑我,讓我莫要仗着家勢,隨意得罪修道中人。」
羊伯頷首:
「大少爺此是老練通達之言。」
何敬豐站起身,堪堪突破道藝二境,他只覺得神清氣爽,不知道白哥修道進境,相比起自己如何?
「這一回,大兄際遇非凡,得到一卷『經字級』功法,由道院生員更進一步,被道官授籙一卷是板上釘釘。
何家註定大興,爹爹也該放心了。」
羊伯撫掌笑道:
「大少爺受童子籙後,便可以動身前往天水府,屆時道院空出一個生員名額,七少爺理所應當補缺。
何家一門三傑!直叫其他大族羨慕嫉妒!」
道院規矩,入學的生員名額有數。
一個蘿蔔一個坑,稀罕得緊。
縱然是十三行的長房子弟,除非特別受寵,否則也不是那麼容易跨過門檻,有望名列道籍。
「不好說,一個道院生員的名額空缺出來,足以叫十三行死命爭搶。
家家戶戶都有關係門路,未必能夠確保落到我的頭上。」
何敬豐看得比較開,自從寧海禪把義海郡攪個天翻地覆,十三行願意習武的好苗子少了一大批,幾乎全部都削尖腦袋,奔着道院而去。
……
……
義海郡,武行陳家。
二少爺陳昭的死訊,所掀起的軒然大波漸漸消弭,隨着止心觀的璇璣子道長,親自主持水陸法會,這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