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進來這人,戴黑幞頭,穿紅色圓領衫,腰圍蹀躞帶,掛着荷包諸物,佩橫刀,足着皮靴,觀其體量,身材魁梧,而視其相貌,膚色黝黑,虎頭燕頷,固可稱雄武,左臉頰一道疤痕,添了三分殺氣。還能是誰!正是李善道的賢兄,現居官上儀同三司,擁眾萬人的劉黑闥。
李善道忙不迭起身,親到廊上相迎。
劉黑闥人尚未近,他郎朗的笑聲已出,笑道:「賢兄,愚弟在此!」
「賢弟!着實讓俺好找。先去派人去匠營問了問你回來沒,又到前院堂上尋你。」
接住裹兒呈上的濕巾,等劉黑闥上到走廊,李善道遞給他,笑道:「賢兄,剛從匠營回來,飯還沒吃上兩口。賢兄尋我,有什麼事麼?天熱,兄請先擦把汗。」
劉黑闥胡亂擦了擦,將濕巾丟回給裹兒,瞧見了康三藏在堂中,——康三藏這會兒已經站起,躬身垂手,畢恭畢敬地立在案後,便學着李善道對康三藏的稱呼,說道:「老康也在啊。」
「三藏給我送來了一道西河方面的情報。賢兄,入堂說話。」
康三藏最是識趣,叉手為禮,迎了劉黑闥登堂,即提請告辭,說道:「將軍,劉將軍必有要事與將軍商量,小奴不敢耽擾,敢請拜辭。」
「你吃飽了?」
康三藏本就不餓,適才吃,是陪着李善道勉強的吃,答道:「多謝將軍賜食,小奴已然腹飽。」
「好吧,那你要走,就去吧。我給你說的事,你記着,章程儘早給我上來。」
康三藏應諾,再分向李善道、劉黑闥行個禮,就倒退着,出了堂,直到下了台階,又倒退着走了好幾步,這才轉過身,猶不敢背對着李善道,側着身,從院中出了去。
「賢弟,這胡兒,論察言觀色、阿諛奉承,沒的說,真是把好手。」劉黑闥目送着康三藏出了院子,與李善道各自落座,搖了搖頭,笑着說道。
裹兒將茶湯倒上,然後將王嬌嬌送來的吃食,給劉黑闥也端上來了些。
劉黑闥看之,一盤乳酪餅,一盤干鱠,一盤脫骨白鱔,俱是既費功夫,又需一定烹飪技巧的吃食,還有一樣,他不識得是何物。應該是米飯,盛在碗中,所用的米晶瑩白淨,一看就是上等好米,但有酪香散發,且米是冷透的。劉黑闥指之問道:「賢弟,怎麼冷米也端上來了?」
裹兒抿嘴一笑,代李善道解釋,說道:「好請將軍知,這米,本就是涼的。此飯名叫清風飯,選上等水晶米,摻入龍睛粉、龍腦末,用牛酪漿調和,置入缸中,垂進冰池,待冷透後方可食用。盛夏暑季,一口清風飯吃下去,渾身涼爽,如清風拂面,是得此名。」
「哎喲,哎喲,一碗飯,做的這麼費勁啊!賢弟,俺今日算是在你這兒開了眼界了。」劉黑闥舀了一勺清風飯,吃到嘴中,只覺粒粒分明,香甜滑潤,下到肚裏,果是暑熱略消。
事實上,莫說劉黑闥不知此飯是甚麼,李善道他也是不知道的!
剛才他吃的時候,的確是覺到了這是冷米,但他只以為是放涼了,天熱,涼了一樣吃,因也就沒問裹兒,沒想到此飯本就是應當涼着吃的!又什麼「龍睛粉、龍腦末」,都是何物?他亦壓根不知。聽裹兒介紹了,李善道也重舀起一勺,又嘗了嘗,說道:「確是涼爽。」肚皮里卻不禁尋思,「此飯,我聞所未聞,王家昔在衛南時,當是也沒有吃過,卻如今?」
卻如今,王家連這等一聽就造價頗為昂貴的飯,也吃得起了!
他們家哪兒來的錢?不用說,只能是靠着與李善道的關係,別人送給他們的。
「罷了,水至清則無魚,況我阿兄與王家走得近,有些事,我就睜一眼閉一眼吧!」李善道將米咽下,心中這樣想道。
劉黑闥貪新鮮,多吃了幾口,將勺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