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為了明兒一早早課後的祈福法事要宿在寺廟,有專門備下的女眷住所,早早帶着文雪住進了南邊最好的苑兒,因着趙文熙腳扭傷的事兒責罵了照看的下人一通,本想送人回去的,可看着人昏昏欲睡的樣子,且自個兒堅持,就給安排在了旁邊苑兒,睡一覺養了精神再說。
在庵廟住過幾日的趙文萱最怕山上有蛇蟲鼠蟻,本還想藉口跟趙文熙一道回了,見趙文熙要留下,也不好一個人灰溜溜回去,主動要了跟趙文熙一個苑兒,說是能照顧,實際是貪圖住得舒坦。
最後的偏間自然就留給一直沒出現的趙文宛,用過廟裏準備的素齋後,還沒瞧見人的,趙文萱先發了話,「還真跟那婆子處上癮了不成?」
&人跟着出不了事兒就成,一會兒我再派幾個婆子瞧瞧去。」葉氏隨之出來,冷淡道了一句。趙文萱立刻蔫了聲音,她畢竟是庶女身份,那般口氣,是對嫡女長姐的不敬,葉氏要是趁此懲罰自個也是無話可辯,她不過是圖個嘴快。
但看葉氏臉上帶了一絲疲態,並沒有要說教的意思,想是今兒一天聽禪累了,明兒個還要早起,便帶着趙文雪早早歇了去。
趙文萱撇了撇嘴,也不愛管那禍害精的事兒,着沉香提着食盒,給還在沉睡的趙文熙帶了晚膳,往自個兒苑子走去。
天幕近黑,隔着一小段距離的寺廟後舍一反常態的燈火通明,若這會兒有人路過,定會奇怪那拎着探路燈籠的一排黑衣侍衛,神情嚴肅,目光機警,像是將後舍一處團團圍起來不叫人靠近似的。
屋子裏,一盞豆大的油燈被風吹得搖搖晃晃,一副隨時要滅了的樣子,坐在桌子邊的趙文宛盯着風口,起身想去關了窗子,只一動的,就讓一直沉默以對的人陡然看了過來,黑沉沉的目光令人微微喘不過氣,也把趙文宛憋得停在了原地。
這會兒她該回去歇了的啊,為什麼這人一來,自己就被圈起來了?
床上人的一聲囈語,讓顧景行收回了視線,眨也不眨地看向婆子,向來不見波瀾,甚至有些淡漠臉上竟能看出些許緊張。
趙文宛挨着火爐子,上面重新燒着的水這會兒溫度正好,便倒了杯茶,端着走到了顧景行身旁,就聽得婆子嘴唇蠕動喚着「水」,趙文宛把手裏的白色瓷碗硬是遞到了某個難得侷促的人手中,示意他餵。
婆子就是顧景行一直苦苦尋找的奶娘,顧景行不到一刻就趕來山上,只奶娘一直昏睡着,大夫診了兩批,得出的結論一致,當年創傷過大,需靜養調理,切莫再刺激了,然後顧景行就跟座石雕似的,守在床畔一動也未動過。
失而復得的喜悅,傷痛,緬懷之類不一的神色從他臉上划過,在趙文宛以為這人會哭出來的時候,卻只是睜着通紅雙眼,凝着她,道了一句,「終於……找到了。」
那一瞬的,趙文宛只覺得胸口被狠狠撞了一下,依稀能從此刻神情瞧出當年一二,不過七八歲的年紀,卻要承擔比一般人更多的痛苦與隱忍,心底莫名生了一股想要上前抱抱眼前人給予慰藉的衝動。
奶娘喝了兩口水,就慢慢睜開了眸子,瞧着眼前的男子時像是反應不過來似的直愣愣看着,看着看着,便淌了淚,聲音沙啞地喚了聲,「景行?」
&我。」清冷的聲音蘊着一絲顫意,顧景行寬厚的手掌握住了老嫗微抖着伸過來撫摸臉龐的手,按在了自己臉上,「奶娘。」
那一刻,老嫗放聲痛哭,昔日一幕幕地都因着眼前這人鮮明了起來,她刻意遺忘的,那些好的壞的,統統浮現腦海,吵吵嚷嚷,以及最後自己那狠心的決定,抱着顧景行哭得斷腸。
顧景行反手抱着,此時正背對,趙文宛只能憑藉端着的瓷碗裏一點點暈開的震動,猜出他心緒亦是難平。
婆子不知哭了多久,慢慢止了下來,看着顧景行被濡濕的肩頭,抹了抹眼淚,似乎覺得自己有些放肆,那如何說也是皇子王爺。趙文宛適時遞上了絞好的熱帕子,「疤嬸擦一擦罷,顧景行的行頭多的是,不差這一件兒的。」
顧景行附和地點了下頭,有些感激趙文宛的解圍,卻又不曉